JULY 2023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COVER STORY|封面故事

许知远一直在飞,

忙于他仍在录制的新一季《十三邀》,

忙于单向空间的工作。

与之前比,如今的他更有耐心。

黑色西服套装、白色衬衣、白色口袋巾 Kiton

他仍然习惯于自由行走在城市里,做个普通的漫游者。拍摄中,他与我们聊了起来:并不赚钱的书店像是他的理想,轰隆隆响起来的录像机像是他与时代的对话,而他,则在二者之间,走走停停。

藏蓝色西装、黑色衬衣、水洗牛仔裤 Kiton

许知远先生,《十三邀》主持人,综艺嘉宾,单向空间的老板,创业者,知识分子,作家——他强调重重身份中他更愿意首先用“作家”来看待自己。我们在成都SKP商场里见到他。他即将在这里进行一次时尚杂志的封面拍摄。第一眼看上去,他还是那样——多数时候呈现在大众面前的样子,白衬衫(有时候会解开最上面那两粒扣子),浅蓝色牛仔裤,一头长至下巴的中分卷发(夹杂的白发会提醒人们他如今已47岁了),白色运动鞋(没穿人字拖)。对外界的关注,比如,上封面这事,他显得很熟悉。桌上五条花领带,他选了一条黑色的,换上西服,站在一面水流瀑布的玻璃墙下。他侧过身去,面无表情,注视着远处。摄影师将镜头对准他的脸。后来拍摄场景移动到室内,摄影师说,许老师,来个若有所思的感觉。他没说什么,拿起手旁一本杂志翻起来,若有所思的感觉。

路易十三《时光典藏》之【光之城 - 1900】700ml LOUIS XIII;

黑色系带上衣 Zegna;黑色西裤Kiton

拍完以后,他离开拍摄地,来到一条小巷。小巷有两张桌子、几把座椅、一辆卖冰激凌的推车。这时他已脱下西装,换回原有的白衬衫牛仔裤。他陷在座位里,松弛下来,跷起腿,脚上的鞋像蜻蜓点水那样晃着。夏天,炎热,没有风。他从冰激凌推车那儿要来一瓶瓶矿泉水。柜台很快空了。

黄色亚麻风衣 Brioni;黑色西裤 Kiton;白色针织短袖、黑色皮鞋 Zegna

我们坐在许知远对面。对话围绕许知远的过去、当下以及对未来的打算,有些问题他也许已经听过和回答过许多遍。比如,他仍然对自身充满怀疑,如果没有把时间花在或者说浪费在综艺、创业上,只是更专注地写作,是否他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但也许他就是没有那样的“天分”,他又说,因此现在这样三心二意地活着,也很好。前阵子,《十三邀》采访美国导演伍迪·艾伦。他读了伍迪·艾伦自传,说那本书给了他不少安慰。“你看他的回忆录,太可爱了,他自我解嘲,承认自己的弱点、局限性,我觉得对我影响蛮大。”他又讲采访拳击手李景亮,从美国迈阿密,到中国上海、乌鲁木齐和塔城,他进笼子打了场拳击,每打一拳那都是幸福的专注。他自认是个喜欢崭新环境的人,需要行走,需要从不同的新鲜感当中汲取养分,甚至对此有些贪婪。同时他又很容易厌倦那一切。他似乎能够将生活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热闹的与时代更近的部分,另一部分是写作,是他逃离的地方,属于自我的那部分。《梁启超:亡命(1898—1903)》——他所写的梁启超传记第二卷即将出版,他在各种各样的酒店和时间缝隙里完成了它,比如,录完《向往的生活》,他在海口独自待着,每天去楼下吃灯笼辣椒、海南鸡饭,在齐鲁老街上走,白天就钻进一家咖啡馆修改书稿。这项写作已持续快10年,他打算一直写到第五卷。他说写作削弱了外在节奏对他的重要性,但有时也会令人感到危险。他不清楚这是不是会陷入某种自我封闭里。

黄色亚麻风衣 Brioni;黑色西裤 Kiton;白色针织短袖、黑色皮鞋 Zegna

这时,我们的上空传来一个声音,在明亮、洁净的有着摆满奢侈品的橱窗、每个出口都配着标准制服并向人礼貌问候的保安的商场。那是个女声,口音标准,语气温柔,从隐藏在角落的喇叭或是音响中传出来——

“欢迎光临成都SKP。”有关高端日式烧肉、大董烤鸭,为每一位消费者提供精致时尚的用餐体验之类的。

许知远正要说什么,随后停下来。

你看,我们的时代总是被这些打断。

他望着远处,眼神有些严肃,也可能是疲惫,一只手撑着脸,等待那阵声音过去。三四十秒,或者更久,一两分钟,在这样的沉默里许知远什么都没说。这样的打断后来在我们的对话中重复了三四次。每次直到那阵声音彻底结束许知远才会重新说话。“很多人被打断时,有人会很生气,或者转身离开。但也许我们可以耐心等待这个打断过去,也许新的想法会从里面酝酿出来。”他似乎习惯随时从生活的细节当中提炼意义。之前我们说起坐在公司工位的感觉,他说,“被安排也是种新的自由”。就像他曾经提炼过、总结过被传播、被当成标语的那些句子。

桌上放着高脚杯、烟、手机。他的手机壳是黑色的,上面写着“祖国的陌生人”,来自他年轻时的同名代表作。最近一个朋友用这句话定制成手机壳然后送给他。

和那个20年前写《祖国的陌生人》的许知远相比,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更有耐心了,

他说。

白衬衣 Brioni,黑色西裤 Kiton,黑色正装皮鞋 Sergio Rossi

他频繁使用“耐心”来诠释如今对待多数事物的态度。当天拍摄完,他离开成都,前往上海,继续拍摄《十三邀》新的一集,嘉宾是费翔。两天后,他又到杭州,参加一个由联合国组织的非遗保护宣传节目。有时候我醒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真的,他说。在非遗节目上,许知远连同其他嘉宾一起,坐在杭州大运河的石桥边。那天比在成都还要热,柏油路面蒸腾、融化,人走在街上摇摇晃晃有种发晕的感觉。极端天气,温度突破新高,全球变暖,新闻里这样说。地上有一个塑料盆,一块冰化成半盆水。许知远正好坐在太阳底下。没有树荫,他的脸又变成紫红色。当其他嘉宾讲述非遗项目如何,他微笑,点头,点很多次头,礼貌地与其他人互动。

我们在台下看着许知远,一边交流他为何如此有耐心地坐在烈日下聊一些也许不会令人太过兴奋的话题。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有个嘉宾说起话来就像洪水一样不知终点。许知远还是在那儿微笑,点头。“我确实觉得很有收获,碰到一个工作人员,是越南人,我们讨论北京最好吃的越南菜是什么,对陈英雄的看法,这是到现场才能有的体验。”他后来对我们说。

耐心也许来源于两件事,做《十三邀》和创业。

《十三邀》做到第七季,而单向空间已到第18年。我们谈到他最初在《十三邀》里给人的印象——那个在马东和李诞面前频繁沉默、皱眉,有时流露出愤怒,他讲这个时代如此浅薄,一种直接没有遮挡的态度——就像他自己说的,一种偏见吧!那样的姿态在后来的几季里似乎消失了,我们问他为什么?他说哪儿有啊,一开始也是因为剪辑,不过现在他的确更看重要让别人来表达。不能做到第七季还是我自己表达,是吧?要退到后面去。他曾经更沉湎于观念,拍《十三邀》让他觉得那些个体经验也很重要。比如,在王宝强那集,他在横店做群演,凌晨3点钟起来(对群演来说还算起得晚的),然后到现场,只是等待,一直等待。又比如说,和费翔聊天,费翔提到《源泉》,他们聊了一会儿安·兰德,费翔说,以前从来没人和他聊这些,长期以来他呈现的是明星那一面,而许知远说他看见了费翔想要被理解的另一面。

非遗节目录完,他来到离杭州大运河不远的单向空间。这个男人出现在单向空间里没引起什么变化,人群还是继续逛书店,或坐在咖啡区域盯着电脑。他到吧台点了杯美式,自己付的钱。助理在一旁说,都没打员工折扣。楼下的“十三邀小酒馆”将他的形象设计成狮子并挂在墙上,做成杯垫放在每一张桌子上——他已经接受许知远在更大程度上是一个“IP”、一个形象而非他自己。但无法从店员的反应里判断出他们是否认出这就是老板,也许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或是个普通的客人。

这间单向空间面积庞大(他说有3000平方米),三层楼,像个书籍的迷宫。有一面高三层的书墙,墙上是划分区域的白灯,写着一些词语。这样的词语决定了这间书店在外界眼中的形象——“古典、启蒙、公民、反思、文学、新一代人、何谓良好生活”。但它也很奢侈,或者可以说对于一家书店它有点儿太过豪华,更像是个展厅、图书馆或小型博物馆。黑色灰色的工业风装饰,挑高的空间,墙壁上好几块电子屏幕,横着的纵向的长方形,滚动播放《十三邀》的片段。我们跟随着许知远穿过层层叠叠的书、人群,来到三层。三层是办公区域,走过木地板,他带我们来到一个像是教室或是剧场的地方。

许知远从角落里抽出折叠椅子,脸上的红色还未褪去。这里是很好,是吧,他坐下,很自豪地介绍,这是青山周平给我们设计的,很理想,原来这里是一个剧场,底下是个酒馆,刚开业时还办了文学奖,楼上楼下,三层都非常多人,我们设想了许多事情——他双手插在兜里,轻轻摇晃脑袋,说到这里时他又拿出双手,左手不断地抚摸右手的手指,像是这样做能缓和某种焦虑——他接着说,但一半都没实现,我们迟早要为虚荣付出代价,真正运营起来,来这里的人还是喜欢去吃旁边的靓靓蒸虾。

这家店每年都亏钱,两三百万。看到我们惊讶的眼神他又继续笑——所以那该怎么办啊!

路易十三经典装700ml LOUIS XIII;

黑色无领外套 Zegna;黑色裤子Kiton;白色衬衣 Brioni

话题再次回到“耐心”上。

因为创业,他说自己逐渐远离了原来那种“自我中心”的姿态。那种姿态具体是什么,比如说,可能是曾经他在某次《南方人物周刊》的活动上领奖,奖项是年度青年领袖。发言时他说活动太冗长了,他好几次都想走,还说看到大家对明星有发自内心的追求,他觉得这很可悲。坐在他旁边的是演员宋佳。唉,我希望早点离开那种状态就好了,他说后来创业做单向空间,要面对的琐事越来越多。疫情期间,他怀疑实体空间已没有希望。书店一直关,不许营业,好几家单向空间书店垮掉了。如果有一天发不出工资该怎么办,他时常想。后来单向空间推出预售会员卡,获得一笔钱,才渡过难关。疫情结束后,公司一下又新开四五家。他们最新的打算是在东京银座开一家单向空间。他去日本,谈地址,银座的店址不好谈,他说服合伙人,拿出在《十三邀》里跟木村拓哉和黑木瞳的照片。现在那家店快开好了,不大,120平方米,但很精致,有座旋转楼梯。一半卖中文书,剩下卖日文书和韩文书,他有点野心,说要做一个亚洲概念的书店。

他谈到这些琐碎的事情,又说每天都要面对它们。这就是他如今的生活。他写梁启超,那样一个了不起的形象,但在阅读的大量的资料里,许知远说他首先看到的是,政治行动背后是那么多的妥协,流亡到海外后重新建立组织,在梁启超的信件里,他谈论的还是生活里的琐碎,杂志社今天有没有分红?钱该怎么算?温哥华的人又不听话,香港人攻击我们怎么办?不面对这些,又该怎么理解世界?高度理想主义的人,如果想要实现自己的想法,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许知远提出这些问题,像是在问我们,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到最后,有一阵子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关于许知远的疑问似乎都已得到解答。我们从这几次见面的瞬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急不缓,充满耐心,似乎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和外部的关系不再像曾经那样紧绷。这也许是好事,也可能只是因为他变老了。

助手在一旁拿着他的帆布包,里面露出一本打印的论文。我们好奇他每次出行都带什么行李。他说他都带个大箱子,一半放衣服,一半放书。衣服——如你所想,都是白衬衫,七八件一模一样的白衬衫,有些是名牌,有些是他在一个裁缝朋友那里定做的。至于书,他这趟带着《梁启超年谱长编》、《梁启超全集》第五卷、科尔姆·托宾最新的小说《魔术师》、一些打印资料。见完人他习惯自己待着,酒吧也行,酒店也行,就像一个后花园。在那些空间里,他动笔写梁启超,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回到历史中,梁启超的命运进行到哪一年,又认识了谁,爱上了谁,革命前还在给何小姐写情书。他说这就像创造了另一个时空,而这个时空能够对抗现实的时空。

摄影黎晓亮

创意、形象吴炜

策划、统筹平凡、程雪

采访、撰文李莱拉

艺人统筹、编辑暖小团

化妆、发型苗子

服装助理刘倩

新媒体编辑Sissi Hua

排版Sophie Feng

品牌鸣谢路易十三LOUIS X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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