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硅谷银行（SVB）倒闭引发欧美金融动荡，随着联邦存款保险公司介入，接管了两间遇上挤提的银行，银行界也齐心力挺陷入困境的同业，一场迫在眉睫的金融风暴暂时平复下来，腾出喘息空间，让不同持份者可以整理来龙去脉，好好思考如何去化解这场危机，以确保与这间硅谷影响力最大银行息息相关的创投行业和科技创新公司能继续稳定发展，并防止连锁反应触发更重要的、长期的格局变化。

截至执笔之时，美国硅谷银行和Signature银行已被接管逾一周，第一共和银行也获花旗、摩通等11间大银行承诺存入300亿美元支持，硅谷银行母公司SVB金融集团亦已在纽约按照破产法第11章申请破产。欧美银行股虽仍然受压，但环球金融市场整体回稳；只是对于美国创投和创新科技界而言，这可能是一个难以逆转的分水岭，从短期和长期来看都给行业带来重大的挑战。

初创企业恐断水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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硅谷银行是一家专注于为美国创投和科技初创提供金融服务的银行，成立四十年以来，孕育了不少科技公司的成长，客户名单上尽是Founder"s Fund、Andreessen Horowitz、红杉、脸书、推特等创投巨擘和科技新贵，竟然在一夜之间完全崩溃，一度无法让用户调动账户内的资金，致客户连发薪和支付账单都成问题，所带来的冲击震撼不少美国初创企业。

大部分创新科技公司在成立初期，由于未有或只有微不足道的收入，往往会被传统银行视为高风险，而拒诸门外。硅谷银行是少数乐意为他们服务的银行。硅谷银行突然倒闭之前，据报已为美国半数获创投支援的科技和生命科学公司提供银行服务；同时亦为企业家和员工提供私人理财服务，甚至投资于初创背后的创投基金及提供上市包销服务，为初创企业提供了进入美国资本市场的机会。

硅谷银行最受欢迎的业务是创投贷款（Venture Debts），一种在初创公司每轮股权融资之间，为企业提供流动现金的贷款。银行视创投入股为对公司的背书，以此作为批出贷款的主要准则，贷款额一般是最近期一轮股权融资额的25%至35%，预期公司用下一轮融资的收益偿还。该业务的最大优点是让初创公司毋须频繁进行股权融资，避免股权大幅摊薄，故此许多后种子阶段的初创公司在获得创投基金入股后都会申请。

据美国传媒报道，硅谷银行现今账面上有价值约740亿美元的贷款，当中包括大量创投贷款；但部分贷款条件或要求公司把资金存入，变相掌控了客户现金流，以致在其倒闭前夕客户争相把资金转出，短时间内被提走420亿美元，而为满足一拥而至的提款需求，被迫蚀卖手头上的美国国债，更进一步引发了挤提风波。

接下来的问题是，谁可填补硅谷银行遗留下来的空白，为初创公司提供资金。即使有白武士愿意买下硅谷银行的业务，新拥有者如果没有数十年的关系和机构知识，也不太可能向创业社群提供同样高度灵活性的支援，初创公司未来必定更难获得贷款，而这可能会危及美国未来十年在科技创新上的优势。

美联储去年3月首次加息以来，不断上升的利率侵蚀了科技公司的融资能力。CB Insights在1月份发布的数据显示，2022年美国的创业投资较对上一年下降了37%。资金流入减少的另一个后果是初创估值压力越来越大，许多公司多年来首次遇上估值下调，如今失去了硅谷银行的支持，更是捉襟见肘。

美债成为烫手山芋

科技创新和进步是美国经济的重要支柱，宏观经济不明朗及衰退风险上升，再加上估值暴跌，不少科创公司被迫割肉求生，进行大规模裁员和精简架构，推动经济增长的一大引擎正面临失速危机。但更值得注意的是，今次惨痛经历可能会带来更重要的长期格局变化，而这牵涉到全球最重要的货币系统──美元。

与2008年银行因参与次级按揭贷款和CDS（信用违约互换）等高风险投资而触发金融海啸不同，引爆硅谷银行危机的直接原因是其在美国短期国债的投资大幅亏损，造成资不抵债而触发存户挤提；但是按照传统理财智慧，美债一直被视为最优质、最安全、流动性最高的投资工具，谁也没料过如今竟成为了一个引爆器。

自从对上一次金融海啸以来，美联储一直维持超低利率政策，美国科技股受惠于平钱处处，步入了长期上升轨。新冠疫情期间，美国政府为了刺激经济复苏进一步放水，市场资金氾滥推动纳斯达克指数于2021年11月创出16057点的历史高位，初创企业能轻易以高估值融入资金，不但贷款需求锐减，存放于硅谷银行的存款更从2020年初只有550亿美元，激增至2022年底的1860亿美元。

新增逾千亿元存款却苦无出路，硅谷银行就把钱投入收益较高的政府债券，本应是一项稳妥投资。只是好景不常，美国通胀自2021年底开始大幅飙升，美联储去年3月开始加息，导致了美债暴跌。非常不幸的是，硅谷银行在利率上升之前，已把其约65%的资金押注在政府债券上，这些低息债券的账面值快速下跌，至3月初损失已经超过了其股本总额，评级公司准备下调评级，客户闻风把银行存款取出来转投收益率接近4%的货币基金。

硅谷银行面对存款大量流失且提款需求不绝，被迫蚀卖手头美债应急，而当消息传出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其惨痛经历延伸出美债是否仍是一个安全投资的问题，因为有许多其他地方性银行也有使用类似的手段进行现金管理，自然面临着同样的风险，必须小心拆弹才能避免危机蔓延。全球对冲基金巨头桥水创始人达利欧（Ray Dalio）早前曾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硅谷银行倒闭事件是典型的短期债务周期泡沫破灭的景象，不仅会在创投行业引起连锁反应，并将超出创投的范围，未来两年的投资风险非常高。

硅谷银行业务高度集中，突然倒闭，必将在科技创新的生态圈造成缺口，重挫美国科技界的元气。长远来说，美国政府介入救助银行存户也将带来更多审查，并可能导致更多的诉讼和监管，美国总统拜登已誓言要推动更严格的银行监管，美国创投和科技创新界将会进入一个漫长的修复期。

不幸中之大幸是，中国绝大部分创新科技公司与硅谷银行没有业务往来，中国也没有像硅谷银行般营运的金融机构，是以在这次风暴中还是比较安全。可以预见，初创公司未来的投资成本会更高，实际水平视乎最终由谁接手硅谷银行，若新买家未能提供同样贴合初创需求的债务管理模式，日后可能要更依赖股权融资、付出更高的技术开发成本。